金牛古道的桂花树

金牛古道起点于陕西宁强县境内的烈金坝村，终于四川的剑门关。这条古道是以前出川入陕的主要通道之一。沿途多有驿站(如黄坝驿、金牛驿等相距很近)和传送公文的铺(如四川的中子铺与陕西的滴水铺相距不远)。古道边上自然留下了很多的传奇故事，也留下了很多古树，古桂花树就是其中古树之一。

沿着108国道从宁强县城由南向北约15公里就是五丁关，川陕108公路穿金牛峡盘山而上下，经宽川峡到烈金坝。烈金坝到阳平关公路与川陕公路交会于此，烈金坝辖内有金牛驿为唐代驿站。再往前走不远，两条河流交会处是一座小学(现仅留几间房屋)，这儿叫汉王沟。学校背后的高山就是汉王山，山中流出的水就是汉王沟，汉王沟的水与汉江水在此汇合。曾有古人诗云：《金牛驿》山岭千重拥蜀门，成都别是一乾坤。 五丁不凿金牛路，秦惠何由得并吞。可见其地理位置的重要。

那棵古老的桂花树，就生在水流交汇处的汉王沟。桂花是红桂，八月红花多如繁星，香满汉江两岸数十里，当地人称禹王宫古桂。千年桂花树分岔七枝，故当地人又称：“七姊妹金桂花树”。如今，每技有碗粗。横技伸展，树干铁铸般粗壮。

桂花枝分叉的小心翼翼，腼腼腆腆不霸气。到如今上千年，分技仍然象它结的花一样，不豪迈不奔放，含蓄蕴藉。犹如故人归来心生喜悦，却隐忍止步。树枝不狂野，但树冠还是遮了很大的地面。侧面远远望去像一团极大久久不散的云朵，如八月相遇，云中会有红星闪闪。一提古道牛金道，就自然记起这棵香漫百年，香飘一江两岸的桂花树。它像是古道上的一个记念碑，记录古道的历史。

偶然听人讲，古桂花树并不止这一棵，兴趣陡然而生。于是和同事小徐在一个阳光极好的周未，去寻找另一棵古老的桂花树。

从县城翻过五丁关前往宽川途中，在临近关道最窄缓坡处，右侧有一条狭窄山沟。据说，另一棵桂花树就在这沟里。

沿河的公路很细，两边青山高入云端。仰望山尖，山尖顶住天上的一片白云，白云动弹不得，就这么挂在山尖，谁也不服谁地对峙着。

山沟细长细长，修在山涧岩石边的公路，蜿蜿蜒蜒。跑着跑着，两边山渐渐向后靠，天空就宽了。山边树林里伸出人家的房檐，也听到鸡在打鸣。地势稍宽一点，公路就离开河边，窜到农家门前过。果树下的洋芋苗开出白色和紫色的花，金色的麦子在梯阶式的田地上沉默不语，这条沟叫干溪沟。

沟内有一个村，约有三百户人家。到冯家营时，地势开阔了许多，整条沟象一个葫芦，冯家营就是葫芦的肚子。肚子大田就多，有人在插秧。蓝色的天上一朵云也没有，水田倒映着插秧人，人像站在蓝天里一行行插秧苗。路边有家小商店门开着，院坝空着没晒粮食。停车，店家是个精壮的汉子，一下车他就召乎我们。买了二瓶矿泉水，问他那棵老桂花树在什么地方。

他指指侧边说，离这几步路就看到了，村委会傍边，很好找。

我们说把车放在你门前行不?

他说，没事没事，我给你们看到，你们放心。

天热了，山沟水也小，用木头做的水槽水细细的，像风景区专门供人拍照的竹筒水。转过二三人家，就看见一棵桂花树。大大的树冠下，阴凉一片。我们跑到树下边看边歇凉。

树周围有几户人家，门都开着。沿院坝边儿都种了好几种花开的不十分精神。我只认得高石坎上那一大丛蔷薇，绿绿的叶子，粉红色的花，在太阳下开的正上劲。

围着树转了几圈，拍了张照，感觉和汉王沟边的桂花树龄差不多，疑惑稍减，对据说的可信度增加了几分。四周无人可问就回转去，我和同事对花没点儿研究。望望桂花树，说八月再来，香气应该更好了。

看看天空，不知道从哪飘来几朵白云像一团棉花，棉花中间有几条透明的缝隙，太阳从缝隙间照下来，特别的亮。

坐在店家门口喝水，问店家桂花树有多大了，知道是谁栽的么?

店家拿的是玻璃茶水杯，坐我们对面，听我们问，眼睛一下亮了很多。喝了一口茶，仔细拧紧杯盖，放在脚边。

“这棵桂花树是我祖上栽的!一共有三棵，从京城带回来的。一棵在下石门坎没栽活(没找到他说的地方)，一棵是你们看见的这棵，还有一棵就是烈金坝学校的那棵叫禹王宫古桂的树。

“我祖上本来是陕西三原县人，明末清初时候，因八大王绞四川杀人太多了，我们这儿原来也属于四川。祖上觉得不安全，就拖家带口迁移到这儿住下。祖上原是个读书人，是个贡爷，他这个贡爷是个戴顶子的，见过皇上，是我们家族里的骄傲。”

他讲话时有点激动，好像他当年的贡爷就在身边。我们一下也来了兴趣，看着他，不说话，只听他讲下去。

“当年，贡爷的晓得是母亲嘛还是父亲去世了，反正是至亲的人。当时朝廷是有规距的，要在坟前守孝三年，才能离家办官差。”

我说，是是是，以孝治天下，在历史上有很长一段时期。

他喝了口水，依旧仔细拧紧杯盖，轻放在脚边。门前一丝风也没有，四周静悄悄的，田边一只青蛙跳到水里的声响听见吓人一跳。

“ 他守孝三年后，他的官位就让别人填补了，没他空位。他就回乡来教书，就在烈金坝那个学校教书。同时带回来三棵桂花树，都是金桂，开的花香的很。他在烈金坝教书的地方栽了一棵，现在长的很旺。当年祖上到干溪沟安家时，是把这条沟买下的，下从下石门坎，上止上石门坎，所有的土地、山林、河沟全买了。一棵没活，就在下石门坎，找不到地方了。还有一棵就是你们才看见的那一棵。烈金坝树下的碑文记叙的不对，不正确。说是大禹治水栽的。”

我给他一支烟说：“原来你们祖辈就是文化人呀，很了不起!”

他面色泛光，但无不遗憾地说：“我们经过的后代很多代人了，但族里人再也没过超过祖上的后人了。”

太阳向房后偏去，院坝阴凉地儿渐宽，热气却没有消减。沉默了一会儿，我说“你们现在吃的穿的比祖上还好，应该比他强。”

他喝了口水，喉节一动，咽下去。他笑了笑“以前祖上买的土地山林太宽，就找人来做长工，为了好记那些地方，就以长工姓名叫。所以就出现叫的徐家坝，赵家梁的地名。几代人几代人的这么相处，时间久了，当长工的那些人说，这地方是他们祖上留下来的。我们祖上就不愿意，就和他们这些人家吵，去论理。吵了不行，打架也不行，就闹到衙门打官司。官员说，既然是你们冯家的，哪地方为啥不叫冯家坝，冯家梁呢?谁的名，就是谁家的。于是全判给人家了。

他说到这停了下，看看远远的寨子坡，抽了一口烟说“嗨，后人连祖业豆没守住。”他脸上突然泛起愧色，好像是他的错。转而他又不好意思笑了“现在都是国家的了!我们只是听上辈老人讲的故事听，都 不知道是啥年代的事了，从我知道起，这全是集体的，没有私人的说法，包括现在的土地山林也是管护承包权，没有所有权的说法，就谈不上和别人斗嘴治气争产业。”

历史从不为谁停留，更不会为一个家族的恩怨停留。

桂花树带有富贵吉祥的寓意，也许他祖上当年带回来，认真栽下时，就是对后人的一种祝愿吧。

现存于古道边上的二棵桂花树(不考虑他说法是否真实可信)枝繁叶茂，年年香气四溢，润泽乡里。一棵桂花树承载了太多的愿望，他祖上对后代祝愿时，怕他没承想到，历史向前走的脚步这么快。天下流寇四起，杀人如麻已成为了远去的历史，只变成代代相传的故事。

如今，朗朗乾坤，风清气正。不用再千里避乱，万里奔波了。他带回来的桂花树不仅福他的后人，也把读书明理的香气传播给汉王山下的人们。

古道边的宁强人，每个家庭注重耕读持家，家家都有读书郎。在书中浸润他们的灵魂，在田间地头学习父辈的勤劳。传承古道上的历史，塑造他们的风骨，让更多香气丰满他们的未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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