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流年】A型血(岁月征文·短篇小说)
时间:2022-04-28 浏览:9次
小美轻轻捅了小陶一下,小陶掉过脸,A型血正朝这边走过来,这个年轻人,猛看上去像是特别的高,但只要是细看,就会明白他其实不是高,而是比别人窄了许多。因为他没有双臂,所以走路有些扭。
“他没有可以让自己保持平衡的双臂。”小美对小陶说。
小美和小陶都是采血车上的护士,她们的车每天都会停在几个固定的点儿上,这都是上边的安排,血站有十多辆她们这样的采血车,当然都是白色的。她们都在背后把采血车开玩笑叫做“吸血鬼”。采血车内部其实就像个小诊疗所,有桌子和椅子,都是金属的,而且都漆着白漆。她们每天的工作也就是采血化验再采血再化验单调的很,就是这样,她们认识了不少人,她们对前来献血的人一般来说都有好感,而前来献血的人一般来说年轻人多一些,还有就是中年人,很少有老年人来到她们的车上。小陶就是在采血的时候认识的这个没有双臂的年轻人,小陶和小美背后都叫他A型血。虽然她们都知道他叫什么名字,因为她们会对前来献血的人进行详细的登记,还会发给他们一个小本子,按照规定,持有这种小本子的人一旦需要输血是免费的。怎么说呢,输血的人就像是给自己储存了一大笔钱在那里,什么时候需要都可以取出来。虽然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这一辈子都不会接受输血,但许多人都愿意让自己的血流到别人的身体里去帮助别人。这也许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,假设某个献血的人死了,不在人世了,但他的血也许还会在某些人身上流淌,也可以说,他还活着。
第一次给A型血采血的时候,小陶很紧张,她还从来没接触过这样一个没有双臂的人,她也没有从一个人的脚腕处采过血,A型血既然没有双臂,采血只好在他的脚腕上进行,他也只能坐在那里,把一只脚抬起来放在另一张椅子上。她那天眼睁睁看着他把鞋子熟练地脱下来,用另一只脚脱这只脚上的鞋子,简直是灵巧极了,然后再用另一脚把穿在脚上的袜子也脱下来,这一切都做得十分利索,让小陶想都想不到A型血的脚指竟然会像手指一样的灵巧。那天小陶不小心还把一支笔掉在地上,正掉在A型血的脚旁,还没等她弯腰,A型血已经把笔帮她拣了起来,是用脚,轻轻一下子帮她把笔拣了起来,并且又轻轻把笔放在了应该放的地方。她还听到这个年轻人对自己说,“我是A型血。”她那时光注意这个年轻人的那只脚了,她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脚就是这个年轻人的一切,他的一切事都离不开他的脚,但她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怎样用他的脚吃饭、穿衣、喝水、写字,当然还会有更多琐碎的事。后来她看到年轻人用脚挟了笔在那里写字,而且,怎么说,字写得居然很好。她还注意到年轻人的脚长得十分好,脚指像是比一般人的长,脚的大拇指和第二个指头十分灵活,指甲也剪得很好,她很想问一下是什么人给他剪脚指甲,她那时候以为他肯定不会自己给自己剪,但后来她明白自己错了。怎么说呢,现在小陶只要是一看到A型血,不知为什么,心里总是一紧,她太想知道A型血是怎么生活?怎么吃饭和喝水?还想知道是什么人在照顾他的起居?
A型血性格其实很开朗,总是爱找人说话,喜欢问上车献血的人是什么血型,而且会马上说自己是A型血。就是这个年轻人,来她们车上献血已经很多次了,每次来了,坐下,脱鞋,用一只脚给另一只脚脱袜子,再用脚指挟着袜子把袜子放在鞋里。采完血,再用一只脚给另一只脚穿袜子,用脚指,把袜子穿好,再穿鞋。有一次小陶想给年轻人脚腕处的针孔用棉球多按一会儿,当护士这么多年,她才知道,在脚腕处采血,针孔的血竟然会一下子流出来那么多,她吓了一跳,也许这与地球引力分不开?但A型血已经用脚指把棉球按好了,用他的第一个脚指和第二个脚指,十分灵巧地夹着小棉球。
“我还能做点儿什么呢?”A型血有一次很伤感地对旁边的人说,旁边那个人已经献完了血,用一个手指按着小棉球儿。
A型血的这句话让站在一边的小陶心里特别难受。
“我也只能为别人做这么一点事。”A型血说。
小陶马上转身给A型血倒了一杯加了糖的水,车上的杯子都是那种纸杯,很软。后来那杯水就一直放在那里。一般来说,献完血的人都习惯喝一杯加了糖的水。
小陶已经想了好久了,她很想请A型血吃一次饭,这个念头来得特别强烈,但A型血总是一个劲地摇头,总是不肯,而且脸都红了。小陶对他的不肯做了许多猜测,也许是A型血根本就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怎么吃饭?因为他没有手,没有双臂当然不会有手,他的吃饭也许是个天大的秘密,他怎么吃饭?小陶还问过小美,小美说大概是用脚吧?这种人干什么都用脚,小美说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一个人在用脚吃饭,当然到时候头要拼命朝前伸。“就这样,像只鸭子。”小美说那样子可不怎么好看。小陶想小美说得也许对,也许A型血吃饭就是那样子,所以他才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他吃饭的样子,所以他才不肯接受小陶的邀请。
也就是昨天,下着雨,A型血来了,他没办法打伞,又不能一直待在车上。小美抿着嘴在看车上的那台小电视,司机在打瞌睡,嘴张得很大。小陶就打着伞送了A型血一下。雨其实不算大,只不过梧桐树的大叶片把小雨滴都变成了一大滴一大滴,打在伞上“嘣嘣”乱响。因为两个人打着一把伞,小陶和A型血挨得很近。小陶又对A型血说起吃饭的事,“吃饭的时候我可以帮你,你也许还没在饭店吃过饭吧?”A型血说我的脚很好使。小陶说再好使你也不可能在饭店里用脚吃饭。A型血笑了一下,说脚就是我的手,不过我挺能吃。
“那就定了?”小陶说。
“好吧。”A型血说。
小陶问小美愿不愿意一起去,小美想了想说还是下次吧。小美问小陶,为什么非要请这样的人吃饭?问题是他到时候怎么吃?小美的话让小陶忽然很难受,她坐在那里,看看自己的手,又摸摸自己的双臂。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没了双臂,怎么吃饭?怎么洗脸?怎么梳头?怎么去厕所?怎么穿衣服?这么想着,她心里就更难受。“这种人一般都活不长。”小美又在旁边说。小陶在车窗玻璃上用手指划了一下又划了一下,又划了一下,下雨的时候外边比较冷,车窗的玻璃上都是水汽。小美又在一边说,说A型血这种人既不能旅行,也不能游泳,跑步也不太可能,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办法让自己保持平衡。小美也看着外边,下雨的时候很少有人前来献血。小美接着说,“这种人最好一辈子都在家里待着,如果没人照顾他们他们就死定了,问题是谁能照顾他一辈子?”
小美说恐怕没人会嫁给这种人。
“也许从来都没人请他吃过饭。”小陶说。
“你注意到没注意到他从来都穿没鞋带儿的鞋?”小美说。
小陶拿起杯子,到车后边去了。她决定了,让王生和自己一起去。
其实三个人吃饭根本就不用看菜单,但小陶还是让服务生拿来了菜单,她先把菜单推给了A型血,她没给王生,王生是小陶的男朋友,在把菜单推给A型血的时候王生突然笑了一下。王生是请了假过来的,他也特别想知道A型血怎样吃饭,他见过A型血,但他从来没想到小陶要请A型血吃饭,他一时拿不准小陶是什么意思。王生一笑,小陶就瞪了他一下,马上又把菜单拿到了自己跟前,她不明白自己就怎么忘了A型血根本就不可能翻动菜单。“我翻给你看。”小陶对A型血说。来饭店之前,她几乎把所有的细节几乎都已经想好了,她想好了,她要亲自喂A型血吃,自己吃一口,再用A型血的筷子喂A型血一口,她当然想过A型血也许到时候会用脚指夹了勺子往嘴里送饭送菜。但即使那样,她也会觉得没什么,所以一进这家饭店她就选了最隐蔽的地方。在这个隐蔽的地方,A型血就是用脚吃饭也不会被别人看到。她让他坐在里边,她和男朋友王生坐在外边。这样一来,正好能挡住别人的视线。
王生坐下来,抽出一支烟要给A型血。
小陶看着王生,马上要发作了。
王生“嗷”了一声。“那我也不抽了。”
小陶看菜谱的时候又听见王生对A型血说:“来不来点儿酒?”
小陶马上放下了菜谱,觉得自己这一次真得要火起来了。
“不过我们俩可以用一个杯子。”王生马上对小陶说。
A型血说他不喝酒,酒会带来麻烦。
“你从来都没喝过吧?”王生不知道A型血说的“麻烦”指什么?
“喝过。”
这出乎王生的意料之外,王生想那应该是一大杯啤酒,A型血把嘴凑过去喝,或者是,用一根吸管吸。
王生说。“饭店里有那种塑料吸管。”
“我从不用吸管。”A型血说。
王生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,“那我们就来它一小瓶。”
小陶恼怒地看一眼王生,把脸转过来对着A型血,“别听他的。”
这时候旁边的那台电视开始广播天气预报,南方都在下雨。王生让服务员过来倒水,王生想把水给A型血端到嘴边帮他一下,A型血说他自己能来。A型血低下头把嘴凑到水杯边吸了一下,这一口吸得很大,三分之一杯的水一下子就下去了。吸得时候,杯子倾斜了一下。接着A型血又吸了一下,杯子又倾斜了一下,再一下,杯子已经衔在了A型血的嘴里,A型血把头往后仰,一杯水就这么喝光了,杯子衔在嘴上。
王生向两边望了望,他真希望有人看到这一幕。
王生低头试了一下,他想自己肯定是来不了。
“我不行。”王生说。
“你要是跟我一样你就会了。”A型血说。
王生在心里说但愿我下辈子也不要像你一样。
当所有的饭菜都端上来以后,A型血和小陶还有王生他们三个忽然都不再说话。小陶和王生希望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在饭菜上。小陶特意向服务员多要了一双筷子和一把勺子,其实放在A型血那边的餐具根本就没用,A型血不可能使用它们。但小陶还是让服务员给他备了一份儿。小陶是用那双公用筷子给A型血夹菜,她想让自己来的自然一些。小陶对A型血说:“这个菜挺好,来。”她把菜夹起来送到A型血的嘴边,她很怕菜汁掉在A型血的衣服上。她注意到自己喂A型血的时候王生的那种神情。王生笑了一下。王生忽然觉得事情有些好笑,现在他们吃饭好像是出牌,小陶先给A型血夹一筷子,然后把那双筷子放下,然后再拿起自己那双筷子给自己夹一筷子。然后再轮到王生。平时吃饭,小陶和王生总是边吃边说话,可是这时他们都没了话,不知该说什么,只有一种新鲜的感觉,那种感觉绝对不像是在喂一个人吃饭,而像是把一筷子一筷子饭菜塞到一个洞里去。A型血总是把嘴张得很大,只有这样,筷子上夹的菜才不会掉在外边。那是一个很大的洞,要是在平时,谁都不会注意人的嘴其实就是一个很大的洞,只有你喂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你才会发现那个洞其实很大。
“我是不是夹得太多了?”小陶说。
“正好。”A型血说。
王生在用他的勺子吃他面前的那盘菜,王生说这盘青豆很好吃,你吃一下?王生这么说话的时候小陶瞪了他一眼。
王生“噢”了一声,马上给A型血舀了一小勺。“来。”
“好不好?”王生说。
“不错。”A型血说。
接下来,小陶把筷子拿混了,不是用自己的筷子喂了A型血,就是用那双专门用来给A型血夹菜的筷子给自己夹了菜。小陶和王生都注意到了,A型血每吃一口菜都会把身子往前探一下,好像是以示礼貌,或者是他已经习惯这样了,不这样不行了。好像是,A型血的这个动作会传染,王生吃菜的时候也把身子往前探,而且往前探得更夸张,小陶在他下边踢了一下,当然是趁A型血没注意的时候,A型血给自己面前铺了两张餐巾纸,他低下头用下巴把一个烟灰碟挪了一下,正好压住了餐巾纸的一角儿,这样一来他就能时不时低下头把自己的嘴在餐巾纸上擦一下。
要酒的主意是饭吃到一半儿的时候小陶忽然又想起来的。刚才她不打算让王生和A型血喝酒,可现在她突然打消了这个念头。她觉得这顿饭是不是吃得有些沉闷?她希望A型血高兴起来。这么想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有些难受。因为她发现A型血并没有高兴起来,她在心里问自己,“请A型血吃饭为了什么?”
王生是那种酒量不大但只要是一有酒就会话多起来的人。小陶让服务生给王生和A型血每人上了一个小瓶。那种红盖子的小扁瓶。小陶其实也能喝酒,王生看着小陶,说你不来?王生一边把酒倒在一个玻璃杯里一边又对A型血说小陶其实酒量比我都好。这时候服务生拿来了两根白色的塑料吸管儿,小陶觉得自己不能端着酒杯喂A型血,这和吃菜不是一回事。
“用吸管喝酒其实也挺好。”王生说。
“我不用。”A型血说吸管是喝饮料的,只有小孩儿和女人们才用。
小陶看了一下王生,王生看了一下小陶。
“这酒几度?”A型血说。
王生已经把酒倒在了一个玻璃杯里,A型血刚才用过的那只。
“我能闻出来。”A型血说。
小陶不知道A型血这话是什么意思,小陶想了想,让服务生再上一小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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